文 | 连然 编辑 | 张信宇
在社交媒体兴旺发达发展了二十年后,青少年保护的问题显得越来越急迫而重要。
上周,在被“吹哨人”弗朗西斯·豪根指控Facebook选择利润而不是安全,且Instagram一直以来在对青少年尤其是少女造成伤害后,Facebook全球事务副总裁尼克·克莱格宣布将在Instagram上推出一系列新功能,以帮助保护青少年,包括推出一项名为“休息”的功能。在该功能中,系统将鼓励青少年在使用 Instagram 时休息一下再继续使用。
另外,Facebook还计划引入新的可选控制,让父母监督青少年的在线活动,不过具体的上线时间还未确定。上个月末,Facebook已对外透露将暂停计划中的青少年平台Instagram for Kids项目的开发。
国内的社交巨头微信,在上周的版本更新中,也在青少年模式中上线了“监护人授权”功能。保护青少年免受社交媒体的伤害,多加一层来自家长的“审核”。
在青少年保护的议题上,社交网络环球同此凉热,但这些各显神通的保护措施,真的会更有效吗?
重要的用户,持续的伤害
一项研究显示,13.5%的少女称Instagram让自杀的念头更加严重;17%的少女称Instagram让饮食失调更加严重。10月初,前Facebook雇员弗朗西斯·豪根向美国执法部门举报Facebook,其中一项指控正是针对其旗下重要的图片社交应用Instagram,对青少年尤其是少女造成的伤害。
在被曝光的Facebook内部研究报告里,Instagram明显比其他社交媒体对青少年造成了更糟糕的影响,尤其是在“社会比较”这个问题上。所谓“社会比较”,是指人们根据他人的吸引力、财富和成功来对比评估自己的价值位置。
这是因为Instagram更注重“把焦点放在脸上”,“我们让三分之一的少女的身体形象问题变得更糟”,“32%的少女表示,当她们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糟糕时,Instagram让她们感觉更糟”,“青少年将焦虑和抑郁的增加归咎于Instagram”,这些都是内部研究所表明的内容。
在Facebook一项针对美国和英国青少年的研究中,超过40%认为自己“没有吸引力”和大约25%认为自己“不够好”的青少年表示,这些不好的感觉正是来自Instagram。许多人还表示,这款应用削弱了他们对友谊的信心。
被曝光的文件显示,一名Instagram研究经理向同事解释称,青少年说他们不喜欢花在这款应用上的时间,但觉得必须在场。“他们经常感到‘上瘾’,知道他们所看到的对他们的心理健康有害,但却无法阻止自己。”
尽管内部的研究已经体现Instagram对相当一部分人是有害的,但Facebook的高管们在公开场合发言时却很少引用自己的数据来显示这些负面影响,他们往往引用牛津互联网研究所(Oxford Internet Institute)的研究,而后者的研究显然受到有限权限的影响难以深入,得出的是一些社交媒体使用与抑郁症之间几乎没有关联的结论。
就在今年3月的国会听证会上,Facebook CEO马克·扎克伯格在被问及青少年和心理健康时还表示,“我们看到的研究表明,使用社交应用与他人联系可以对心理健康有积极的好处。”
可以看出,在商业利益面前,用户尤其是年轻用户的心理健康可能被严重忽视了。数据显示,超过 40% 的 Instagram 用户年龄在 22 岁及以下;在美国,每天约有 2200 万青少年使用 Instagram。 年轻用户对Instagram而言意义重大,对年轻用户日渐减少的Facebook而言,更是如此。
欲罢不能的上瘾
在《欲罢不能:刷屏时代如何摆脱行为上瘾》一书中,亚当·阿尔特提到,Instagram的创始工程师之一格雷格·哈奇马斯早已察觉自己设计了一台上瘾发动机。在Instagram的上,总有新的热点可以点击,“很快,它就像有机体一样有了生命,人们对它迷恋不已。”
像“有机体”一样存在的不只是Instagram,其他社交媒体或者短视频、游戏,在拼命攥取人的注意力这一点上基本大同小异,它们背后数以万计的工作人员,正是在为此而努力工作。
正如亚当·阿尔特在书中所述,人的行为部分受连续不断的条件反射式成本效益算计所驱动,这种算计决定了人的上瘾与否。
“成功”的互动体验能够带给用户奖励感,想要更多奖励,想要再次收获成功的体验,他们需要发布更完美更动人的照片与视频引人注意,每次分享照片、网页链接或更新状态,都是在赌博,一旦效果不佳,他们收获的将是挫败感,以及想要扳回一局的好胜心,长此以往,难免陷入负面循环。
在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里也批评了这些,“因为爱心、点赞、竖起大拇指这些短期的信号给我们奖赏,我们把它融合到价值中、融合到真相中,不论是否虚假、易破碎的人气,这是短期的,你需要承认,这让你更加空虚。于是你会再次这样做。因为这样,它会将你逼入一个恶性循环。你会想: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我还想要这种感觉。”
只要出现合适的产品或体验,无论年龄与性别,任何人都有可能上瘾,尤其是在如今这样一个数字化时代里。亚当·阿尔特提到,从很多方面看,行为上瘾与物质上瘾非常相似:它们激活相同的大脑区域,受一些相同的基本人类需求所推动:社会参与和社会支持,精神刺激,见效的感觉。
这些在Instagram上被无限量供应。对于青少年而言,生活是逐渐从现实世界转向数字世界的。在Instagram上,他们发布照片,发送消息,以此来建立友谊,获取认可,但在“社会比较”中,他们逐渐变得失落与忧郁。
上周,Facebook表示,除了暂停Instagram Kids平台的计划,并计划引入新的可选控制,让父母监督青少年的在线活动,包括“休息”功能,不过这些功能具体的上线时间还未定。
而中国各大社交内容平台为了保护青少年健康成长而提出的“青少年模式”,也更多停留在时间限制、内容推送限制上。6月份起施行的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里,设有两款规定:任何企业都不得提供诱导沉迷的产品和服务;网络游戏、网络直播、网络音视频、网络社交等网络服务提供者,应当针对未成年人使用其服务设置“时间管理、权限管理、消费管理等”功能。
这些设置要求在抖音、快手、B站等各大平台的青少年模式上对应下来:时间上,14岁以下的用户每天只能使用40分钟,且晚上22点至次日早上6点无法使用;内容上,推送内容多为教育类、知识类内容;操作上,用户无法进行直播、无法进行打赏、充值等操作。10月初,微信发布了新版本,在青少年模式上线了“监护人授权”功能,也只是为青少年使用微信多加了一层管理,这些看起来都更像是一种“物理隔离”。
但在青少年心理健康上,这些设置能发挥的作用可能很有限,上瘾技术广泛存在于生活之中,社交媒体早已成为新一代的可卡因,它们不仅控制着青少年的注意力,还在越来越深入地夺走他们在自我价值与身份的独立判断能力。
已经越来越多人同意,社交媒体是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一旦发明出来,就难以控制它的影响了。它可以被用于加强社区联结,为友谊、亲情和爱提供更方便的沟通渠道,可以普及和传递现代文明价值观,但同时也为假新闻、政治谣言、两极分化、极端势力提供了培育土壤。现在,它对青少年的影响更加已经不可回避。
要帮助青少年从对社交媒体的惯性依赖以及社会比较中脱离出来,拥有健康的心理状态,我们可能需要产业、学界和社会一起努力,从根本上重新认识一次社交媒体。